星期五, 6月 26, 2020

紅樓夢打的

 紅樓夢打的  容乃公

我老覺得張愛玲對車有一種心結.胡蘭成從蘇青那兒 讀到了幾篇散文,最引他注意的是

《天地》雜誌的第 3 期和第 4 期上,《公寓生活記趣》,另一篇是《道路以目》。和上一期才發表的《封鎖》不同,張愛玲這兩篇散文講述的是她所生活的城市以及她所住的公寓:


「在大太陽底下,電車軌道像兩條光瑩瑩的、水裡鑽出來的曲□——抽長了,又縮短了;抽長了,又縮短了。就這麼樣往前移——柔滑的,老長老長的曲□,沒有完,沒有完……開電
車的人眼睛盯住了這兩條蠕蠕的車軌,然而他不發瘋。」  「如果不碰到封鎖,電車的進行是永遠不會斷的。封鎖了。搖鈴了。『叮玲玲玲玲玲』,每一個『玲』字是冷冷的一小點
,一點一點連成一條虛線,切斷了時間與空間。」  「這龐大的城市在陽光裡盹著了,重重的把頭擱在人們的肩上,口涎順著人們的衣服緩緩流下去,不能想像的巨大的重量壓住了
每一個人。」

「電車裡點上了燈,她一睜眼望見他遙遙坐在他原來的位子上。她震了一震——原來他並沒有下車去!她明白他的意思了:封鎖期間的一切,等於沒有發生。整個的上海打了個盹,做
了個不近情理的夢「我們的公寓鄰近電車廠,可是我始終沒弄清楚電車是在幾點鐘回家。『電車回家』這句子彷彿不很合適——大家公認電車是沒有靈魂的機械,而『回家』兩個字有
著無數的情感洋溢的聯繫。但是你沒看見過電車進廠的特殊情形吧?一輛銜接一輛,像排了隊的小孩,嘈雜,叫囂,愉快地打著啞嗓子的鈴:『克林,克賴,克賴,克賴!』吵鬧中又
帶著一點由疲乏而生的馴服,是快上床的孩子,等著母親來刷洗他們。」


張愛玲開蒙的書, 肯定是她被關在家讀到的紅樓夢, 而且她小小年紀己經知道類似程乙本甲本的, 才有她一生幾乎 posessed 一般對後續本痛惡. 她在年紀和紅樓夢中那一票十五六歲
的文青, 己經寫了一個現代紅樓夢, 給賈璉派了一個鐵道局長的高位.

  這部《摩登紅樓夢》,將古典人物現代化,屬調侃之作。但其中有些揶諭,頗具深意:「今兒晚上老爺乘專車從南京回上海,叫你去應一應卯兒呢」「去向你璉二哥道個喜吧!老
爺栽培他,給了他一個鐵道局局長干了!」等等,將世態大大挖苦了一通。


從她後來住公寓寫電車, 一個一直出現在色戒的道具, 我相信她有車的情節. 可惜, 胡蘭成在南京做官時, 去上海應該可以有私家車接她, 或許她的人生會變不同了.

紅樓夢提到幾次車子, 但書中對車的型式沒太著墨, 我們可以想像當時應有馬車. 林姑娘初下了岸, 是坐騾車, 三回出現了:

黛玉與王夫人作辭,大家送至穿堂前。出了垂花門,早有眾小子人們拉過一輛翠幄清紬車來,邢夫人攜了黛玉坐上,眾婆子們放下車廉,方命小子們抬起,拉至寬處,方駕上馴騾,亦出了西角門往東,過榮府正門,入一黑油大門中,至儀門前放下來,眾小廝退出,方打起車簾。

劉姥姥身份差些,第六回回家時,鳳姐給她僱車,可見僱車不算是尊貴對待.119回, 賈府都要完了,沒空接待,走時,由平兒叫車,老人家自己說:

道:「說偺們走了幾時,我叫女婿打了車來接了去。」

上回我寫了大某山民用幾個字, 把李紈家, 薛家在賈府的地位, 用車子白描出來, 令乃公特別佩服.

一百一十回, 給史太君死了. 全家亂成一團, 因為平時有權派車的鳳姐無法管事.這時,給李紈一個機會發牢騷:

  李紈道:「就好也還小呢。只怕到他大了,偺們家還不知怎麼樣了呢!環哥兒你們瞧著怎麼樣?」眾人道:「那一個更不像樣兒了!兩隻眼睛倒像個活猴兒似的,東溜溜,西看看
。雖在那裏嚎喪,見了奶奶姑娘們來了,他在孝幔子裏頭淨偷著眼兒瞧人呢!」李紈道:「他的年紀也不小了。前日聽見說還要給他說親呢,如今又得等著了。還有一件事:偺們家這
些人,我看來也是說不清的!且不必說閒話,後日送殯,各房的車是怎麼樣了?」眾人道:「璉二奶奶這幾天鬧的像失魂落魄的樣兒,也沒見傳出去。昨日聽見外頭男人們說:二爺派
了薔二爺料理,說是偺們家的車也不彀,趕車的也少,要到親戚家去借去呢。」李紈道:「車也借得的麼?」眾人道:「奶奶說笑話兒了,車怎麼借不得?只是那一日所有的親戚都用車,只怕難借,想來還得僱呢。」李紈道:「底下人的只得僱,上頭白車也有僱的麼?」眾人道:「現在大太太,東府裏的大奶奶小蓉奶奶,都沒有車了,不僱,那裏來呢?」李紈聽了,嘆息道:「先前見有偺們家裏的太太奶奶們坐了僱的車來,偺們都笑話,如今輪到自己頭上了!你明兒去告訴你們的男人:我們的車馬,早早的預備好了,省了擠。」眾人答應了
出去,不題。

李紈一直沒忘在49回,她家老太太李嬸娘沒被派車,是和劉姥姥相同,請打的來接待.


《紅樓夢》第四十九回賈家來了一群客人。其中就有李紈的寡嬸帶著兩個女兒進京探望李紈。李嬸娘和兩個女兒的存在,證明李紈雖是年輕寡婦命不好,卻有家族靠山不能輕侮。但李嬸娘的作用又遠不止此。?

(第四十九回)李紈笑道:「這是哪裡的話?你到底說明白了是誰的親戚?」那婆子丫頭都笑道:「奶奶的兩位妹子都來了……」李紈也笑道:「我們嬸子又上京來了不成?他們也不
能湊在一處,這可是奇事。」

李紈家是金陵仕宦大族,父親李守中曾任國子監祭酒。這個官職從四品,看似不高,實則非公認有德有才者不能擔當。加之是國子監生的老師,掌教育和科舉,堪稱天下讀書人的先生
。是朝中最清貴的幾個存在之一。??


李紈當初能嫁給賈珠。絕非李家攀附賈家門庭,而是賈家有意求娶。賈珠十四歲進學考中秀才,賈敬又是乙卯科進士。尤其林如海考中探花郎也與賈家聯姻,才讓李守中認為可與之聯
姻,將李紈嫁進賈家。

其實大某山民可以在車子的事件談更多曹雪芹才讓讀者自己去讀的弦外之音. 讀紅樓夢, 真的不能光用現代人心理學之類的方式去讀. 曹雪芹在紅樓夢人談打的, 書中說打車, 若這個
點子被年車時的張愛玲發現了, 摩登的賈璉會不會變成計程車司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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