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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學為體電腦為用──從紅樓夢的意象談起 施鐵民 David Steelman 東吳大學英文系 己故美籍台灣紅學專家施鐵民教授(Dr.David Steelman), 他是少數用中文完成博士論文的洋人,也是容乃公的知交. 紅學為體電腦為用──從紅樓夢的意象談起 許多傳世的偉大文學作品中都含有豐富的意象，所謂意象（image），就是用代表圖 象的語彙來描繪出一個概念和作者所想表達的意思。一般來說意象有兩種，一種是普通字 面上（literal）的意象，如紅樓夢中的「烈日炎炎，芭蕉苒苒」和「赤日當空，樹影合 地，滿耳蟬聲，靜無人語」等，具體寫景，圖畫鮮明，只具字面上的意思；第二是比喻性 質的意象（figurative），例如第五十八回提到的「綠葉成蔭子滿枝」和「水晶心肝玻璃 人」等等。比喻式的意象又可以分成兩種來探討，一是公認（public）的意象，大家對這 種意象的含意有一定的認同，如大家對「紅樓」、「彩雲易散」、「綠葉成蔭子滿枝」的 解釋不脫一定的範疇；一種是私人的（private）意象，它到底是何所指，只有作者自己 最清楚，例如李商隱的「錦瑟」：「錦瑟無端五十絃、一絃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 、望帝春心託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 然。」詩中各種豐富的意象大家都同意有其深義，但詮釋卻有極大的出入。 比喻性的意象更上一層樓，就成了象徵性（symbolic）的意象，西洋文學作品中一個典 型的例子，就是白鯨記裡的白鯨；在白鯨記的小說架構中，白鯨的意義不僅是白鯨而已， 它有幾層意義；在紅樓夢的架構中，屬於象徵性意象範疇的意象，也有更深一層的寓意， 如第五回冊子中的「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裡埋」，除了有字面上和圖象上的意義外，還事 關紅樓夢人物性格、命運及全書大旨。第五回寶玉進秦可卿房中午睡，書中細述秦可卿屋 中所懸對聯、畫軸和陳設器物，說「案上設著武則天當日鏡室中設的『寶鏡』。一邊擺著 趙飛燕立著舞的『金盤』，盤內盛著安祿山擲過傷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設著壽昌（ 陽）公主於含章殿下臥的『寶榻』，懸的是同昌公主製的『連珠帳』。」秦可卿親自為寶 玉「展開了西施浣過的紗衾，移了紅娘抱過的鴛枕」。清「紅樓夢隨筆」作者佚名氏說： 「一一鋪敘非以樆藻見長，實於文外射影，所謂繪風繪樹葉繪水繪迴瀾」；妙復軒評注金 玉緣說：「寫陳設而述其有人，有一非淫亂者否」，並說秦可卿「薦枕而猶曰夢，作者誠 不欲搠破這層紙耳」；大某山民增評補圖石頭記云：「六朝賸綺；房中陳設必用武則天趙 飛燕諸人作點綴，顯示欲界仙都，敘法皆有微旨」；紅樓夢索隱說：「鏡也、盤也、木瓜 也、寶榻也、連珠帳也，而屬於武后、飛燕、太真、壽陽同昌，何一非宮闈故實，可知所 指」。秦氏繡房短短的一段描寫充滿明喻和隱喻，已是歷來評本公認，作者用好幾個意象 經營出一個特別的風月架構。 . 這段文字運用象徵性意象已臻爐火純青，讀者閱時不但腦際自然會興起一幅綺麗的閨 房圖畫，對各項陳設所代表的意義，也就是字裡行間潛藏的深意，也會情不自禁的想去思 索和找尋答案。紅樓夢裡象徵性的意象經常是半掩半露，就像風月寶鑑的正反兩面，照正 面是一樣東西，照反面是另外一樣東西；一方面用掩飾法，一方面又欲蓋彌彰，要埋根伏 線，在其他場合情節，顯露它蘊含的真義。紅樓夢這類象徵性意象如經緯萬端，貫穿全書 ，舉凡建築結構（怡紅院、櫳翠庵等）、器物（玉、茶具等）顏色、藥食、酒令、戲曲、 燈謎等，都可能有幾層含意，連紅樓人物的命名，也常借用意象，帶有象徵層面的意義， 而且也跟意象一樣有烘托的作用。 . 而紅樓夢的意象結構錯綜複雜，不止佈滿全局，變化多端，非其他小說所能比擬，而 且各個意象之間幾乎是蛛網相連、聲氣相通。例如，代表或可以讓人連想到薛寶釵的意象 包括：金釵、金、金鎖、白、雪、冷香丸、楊妃等等；由於「金玉」的結合，寶玉也跟金 有關，從金又可延伸到「玉」，以及跟賈寶玉有關的一切意象，如石、璽、紅等等；紅樓 夢一筆寫兩事的寫法，代表寶玉的意象自然又與「木石前緣」中的黛玉，和代表黛玉的石 、絳、黛，木、林等字息息相關；我們固可從五行的角度來觀察釵、黛之間的相生相剋─ 木病金盛、惟金沴木，但不止釵黛關係密切，各者之間的關係互動，也好比萬花筒五彩繽 紛的變化圖形，一動百動，又如音樂中一個主題的各式變奏，但是萬變不離其「宗」，這 些不同意象功用都是要凸顯主題。 正因紅樓夢的意象繁多，要有系統的分析，篇幅浩大，本文謹就「紅」（及與其同義的 朱、赤、絳、茜、紫、丹、脂）、綠（同義的青、翠、玉、黛）等字，以電腦檢索和分類 ，加以縷述，所據版本為百納本，前八十回以庚辰本為主。 . 在做電腦蒐例舉隅前，有兩點值得提出的是： 一，紅樓夢在「紅」「綠」意象運用上秉承傳統和推陳出新。 紅綠字的併用，在中國文學有其傳統，晏幾道的小山詞全集二百五十餘首，有六十條 左右使用了紅、綠，或紅綠連用（如殘綠斷紅香片片，長是西風堪怨），善用這紅綠兩種 顏色來渲染秋冬早春的蕭瑟清寒；流連於燈紅酒綠、歌聲舞影中的柳永，詞作中也有十六 首用這兩種顏色來描寫美人（如綠媚紅深、尤紅殢翠）、景緻（如紅衰翠減）或男歡女愛 （如恁偎紅翠）等；這兩種顏色的運用，在其他的詩詞曲賦中，也俯拾即是，如杜牧江南 春中的「十里鶯啼綠英紅」、孟浩然的「青樓曉日珠簾映，紅粉春妝寶鏡催」、琵琶記中 的「綠成蔭，紅似雨，春事已無有」、浣紗記中的「紅裙宣嫁綠衣郎」、「殘香破玉，蹂 紅踐翠」等等；紅樓夢第十八回賈寶玉春夜即事詩中，有「綠蠟春猶捲，紅妝夜未眠。憑 欄垂絳袖，倚石護青煙」句，也採用了紅綠對比的表現，作者大量使用這些顏色意象，可 以說有其文學和美學傳統上的秉承。 但紅樓夢顏色意象的運用更有創新突破的地方，對紅樓夢有不同詮釋的紅學家，常用 這些地方做為立論的依據。紅樓夢中的「紅」與「綠」不止有一層含意，應是大家所公認 的；寶玉所居的「怡紅院」懸著「怡紅快綠」扁額，他有「愛紅」的毛病，他在「櫳翠庵 」用的茶杯是「綠玉斗」，處處似都有玄機隱藏；把這些意象結合起來，紅樓夢書中的男 主角寶玉，就不止是單純的「慘綠少年」的形象。清末盦解居士的石頭臆說所言：「寶玉 既為赤霞宮侍者，又號絳花洞主，其所居軒曰絳芸，院曰怡紅，所謂愛紅毛病其在斯乎！ 此書名曰『紅樓夢』，絳珠之窗又是莤紗，總不離乎絳者，近是必另有命意，俟考。」認 為紅字中有蹊蹺，清來已然；人物、器物名稱、衣飾、屋宇建築和詩詞中含「紅」、「綠 」的字眼也不勝枚舉，紅綠紛陳；與紅同義的朱、茜、絳、赤、丹、脂，和與綠同義的青 ，與青諧音的情和翠的例子，更是不知凡幾。這些意象在特定的章節出現時，作者固有特 別的用意，在整部小說的意義結構上也是彼此相關與呼應的。 . 色彩之於中國文學，其趣大異於西洋文學，不同的色彩在中、西人士心目中興起的聯 想也有差異，在紅樓夢中重覆出現的青天、青絲、青燈、紅顏、紅樓、紅塵等詞，英美文 學中並無同義對照的現成詞彙和觀念，它固然可以直譯成英文，但英美人士看了之後，不 會產生跟中國讀者相同的聯想。例如，紅樓夢中有濃厚的脫離「紅塵」思想，西方並沒有 以「紅塵」代表塵世的觀念，早年翻譯紅樓夢的Kuhn/McHugh率先把紅塵譯做Red Dust， 後來在西方漢學界被接受，也被英文吸收，倒成了西方文學上的一個新詞彙。林以亮先生 曾在批評霍克思的英譯紅樓夢中，討論紅樓夢中紅與綠翻譯上的麻煩，正是因為中西對紅 綠的聯想有別，很難忠實的直譯。 . 二，紅綠使用頻率之高，應非偶然。 用電腦檢索，在紅樓夢中可以找到九千條含紅綠及其同義字顏色的例子，相較之下， 隨機抽樣檢索的肉蒲團紅綠句例，只有兩百四十八條，儒林外史有五百一十九條，五代史 平話有七百六十九條（含契丹、朱姓例子），可知紅樓夢紅綠顏色運用的頻率遠超其他書 。紅樓夢句例含紅者有六百六十條，含綠者八十八條（皆包括人名）；九千多條含紅綠句 例中，紅綠連用，又有意象含意者，有卅九個例子；相對的，儒林外史中只有六個；此外 ，紅樓夢裡有許多地方在使用「紅」字時，只有字面上的意思，如「紅了臉」和「眼圈兒 紅了」等，不過使用的次數也遠超出儒林外史。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本文利用電腦檢索的目的，一是在常重覆的比喻性意象中，找出它特別渲染氣氛的地 方，二是尋找它的象徵意義。今謹就紅字、含紅之人物院宇名稱及紅樓等四項來談。 一‧含紅綠之例句 【虛花悟】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 005 回 但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真是人跡希逢 005 回 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 8, 28 回 「有鳳來儀」，「紅香綠玉」，「杏帘在望」 017 回 此處蕉棠兩植，其意暗蓄『紅』『綠』二字在內 017 回 綠蠟春猶捲，紅粧夜未眠。憑欄垂絳袖，倚石護青煙 018 回 綠裁歌扇迷芳草，紅襯湘裙舞落梅 018 回 怡紅快綠 18, 26 回 紅蓮綠葉 036 回 鴛鴦道：中間三四綠配紅 040 回 綠毛紅嘴是鸚哥兒 041 回 穿紅著綠戴寶簪珠的人 042 回 我才看見櫳翠庵的紅梅有趣，我要折一枝來插瓶。 050 回 滿廳中紅飛翠舞，玉動珠搖，真是十分熱鬧 062 回 綠褲紅鞋 065 回 池中蓮藕新殘相間，紅綠離披 067 回 桃花桃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 070 回 紅褲綠襪 070 回 一般的也有『紅綻雨肥梅』『水荇牽風翠帶長』之媚語070 回 傻大姐笑嘻嘻走來，手內拿著個花紅柳綠的東西 073 回 誰許你這樣花紅柳綠的妝扮！ 074 回 嫣紅翠雲 074 回 香車畫舫，紅杏青帘，惟我獨尊 087 回 只聞尤氏嘴裡亂說：「穿紅的來叫我，穿綠的來趕我。」 102 回 只見紅綠對開 108 回 襲人的綠汗巾，蔣玉菡的紅汗巾
以上所列是經過篩選後紅綠連用的幾個代表例子，可將之歸納成三類，第一類是白 描式的紅綠安排，是渲染氣氛用的，描寫衣著之華、美人之麗和排場之盛；另一類是排襯 式的紅綠安排，如紅綠離披、紅綠對開等，比喻景緻，並有引伸寓意；紅香綠玉、怡紅快 綠則可能帶有象徵意義
二‧「紅」字的例子
紅樓夢書中人物穿著、擺設多用紅色，如穿大紅衣裳、腰繫紅汗巾、髮繫紅繩、懸大 紅銷金撒花帳、蓋紅綾被、紅唇施胭脂等，因例繁多，從略，謹錄跟花之意象有關者。
１‧花「紅」例句：有紅梅、紅杏、紅蓮等例，代表花好時盛，引申為美人、青春 、紅顏等義 .
紅杏梢頭挂酒旗 017 回 騷人詠士，以此花之色紅暈若施脂，輕弱似扶病 017 回 琉璃世界白雪紅梅脂粉香娃割腥啖膻 049 回 命他就做『訪妙玉乞紅梅』，豈不有趣？」 050 回 白梅懶賦賦紅梅，逞艷先迎醉眼開 050 回 桃未芳菲杏未紅，沖寒先已笑東風 050 回 門斗上貼著「紅香圃」三個字 062 回 那個又說：「我有月月紅。」 062 回 日邊紅杏倚雲栽 063 回 興兒笑道：「玫瑰花又紅又香，無人不愛的，只是刺戳手 065 回 霧裡煙封一萬株，烘樓照壁紅模糊 070 回 紅綻雨肥梅 水荇牽風翠帶長 070 回 花桃葉亂紛紛，花綻新紅葉凝碧。 070 回 所以千紅萬紫終讓梅花為魁 110 回 葉頭上略有紅色，但不知是何名草 116 回 這一類寫花開之盛的例子中，有許多也是紅綠並陳。值得在此一提的是代表攏翠庵的 意象，庵內有出牆的紅梅，同時也有青燈，青、紅對照，襯托出妙玉雖出家，卻貪戀塵緣 的個性與處境。紅樓夢小錄一書認為，四十九回的琉璃世界白雪紅梅和訪妙玉乞紅梅，是 假的，是文人的裝點筆墨，於時令上有誤，反映的非歷史真實。其實紅樓夢的時間安排本 來就是一個還未解開的謎，就算是於時間不合，反見作者別有用心；「要折一枝紅梅來插 瓶」，是紅樓夢「人生無常」的一個主題之一，暗喻要「有花堪折只需折，莫待無花空折 枝」。
２‧殘「紅」例句：指花謝，代表盛景難常、紅顏薄命
此茶名曰『千紅一窟』 005 回 【虛花悟】將那三春看破，桃紅柳綠待如何 005 回 樹頭紅葉翩翻，疏林如畫。西風乍緊，初罷鶯啼 011 回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 023 回 「花落水流紅，閑愁萬種」 023 回 正看到「落紅成陣」，只見一陣風過，把樹頭上桃花吹下 023 回 花謝花飛花滿天，紅消香斷有誰憐 027 回 滴翠亭楊妃戲彩蝶 埋香塚飛燕泣殘紅 027 回 悵望西風抱悶思，蓼紅葦白斷腸 038 回 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 050 回 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 062 回 桃紅又是一年春 063 回 可憐「揉碎桃花紅滿地，玉山傾倒再難扶」 066 回 池中蓮藕新殘相間，紅綠離披 067 回 幾處落紅庭院，誰家香雪帘櫳 070 回 池塘一夜秋風冷，吹散芰荷紅玉影 079 回
盛時之紅和殘紅的意象又可跟「紅顏」意象一起來談，紅樓夢中「紅顏」有以下幾例：
春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 027 回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027 回 岫煙未免烏發如銀，紅顏似槁了 058 回 絕艷驚人出漢宮，紅顏命薄古今同 064 回 不免有蒹葭倚玉之嘆，紅顏寂寞之悲 077 回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紅衰翠減是花草必然過程，琵琶記有「綠成蔭，紅似雨 ，春事已無有」句，元好問亦有「顏色如花化不成，命如葉薄可憐生」句，殘紅景象似都 是用來點明紅樓夢繁華落盡、人事無常的主題。廿七回黛玉築塚葬花，是以花諷人。
三‧人名例
紅樓夢中最重要的人物之一林黛玉下世前是絳珠仙子，跟他有關的名稱尚有：
絳珠仙子 001 回 絳珠草 001 回 絳珠妹子 005 回 絳珠魂 098 回 絳珠草 116 回
脂批曰：「細思絳珠二字，豈非血淚乎」；古有紅淚之說，黛玉下世還淚，淚為絳珠 ，人如其名。
賈寶玉是赤瑕（亦作赤霞）宮神瑛侍者，書中跟他有關的尚有：
怡紅公子 絳芸軒 008 等回 絳洞花主 037 回
其他人物姓名中含紅綠者：
有紅、茜、紫的是： 有青、翠、綠的是： 掃紅 碧月 紅玉（即小紅、紅兒） 碧痕 嫣紅 翠縷 茜雪 翠墨 紫鵑 青兒 綺霞 典故人名中含紅綠二字者： 紅娘 青女素娥 紅拂 綠珠 絳仙 紅樓夢中人物名字跟玉有關者包括：寶玉、黛玉、蔣玉菡、玉官、玉釧、紅玉、玉 愛、小玉、玉官、妙玉、茗玉，及宋玉、弄玉二典等 建築含紅綠者包括：悼紅軒、絳芸軒、怡紅院、櫳翠寺、曉翠堂、翠煙橋、櫳翠庵 、滴翠亭、凸碧堂、綺霞齋、枕霞閣 紅樓人物中人名用玉、用紅者，信手可拈；紅樓夢書中人物有多處談及命名；第廿七 回鳳姐聽說紅玉改名為小紅之後，將眉一皺，說：「討人嫌的很！得了『玉』的便宜似的 ，你也『玉』，我也『玊』」；賈雨村說：「甄家的風俗，女兒亦從男子之名，命字不似 別家，用些春、紅、香、玉等艷字，何得賈府亦落此俗套？」冷子與雖加否認，似乎是反 面手法。 . 四‧紅樓 紅樓在詩詞中有一定的定義，「酉陽雜俎」說：「長樂坊安國寺紅樓，睿宗在藩舞 榭」；韋莊長安春詩：「長安春色本無主，古來盡屬紅樓女」；幼學云：「綠影垂窗憫貧 家之女，紅樓夾道誇富室之姝」，唐時民間紅樓，為豪家眷屬所居，知紅樓與朱門義近， 都指富貴人家。柳永詞經常用「紅粉朱樓」，則別有所指。 「紅樓」一詞在紅樓夢中出現在第五、廿五和一百廿回「懷金悼玉的《紅樓夢》仙 曲十二支」。 包含在回目中的有： 游幻境指迷十二釵 飲仙醪曲演紅樓夢 005 回 魘魔法姊弟逢五鬼 紅樓夢通靈遇雙真 025 回 甄士隱詳說太虛情 賈雨村歸結紅樓夢 120 回 等例。 跟紅樓相近的朱樓例如下： 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骯臟違心愿。 005 回 無知蠢物！你只知朱樓畫棟，惡賴富麗為佳，那裡知道這清幽氣象 017 回 昨夜朱樓夢，今宵水國吟。 052 回 水亭處處齊紈動，帘卷朱樓罷晚妝。 023 回
與紅樓呈明暗呼應作用的天香樓例有：
來到了天香樓的後門，見寶玉和一群丫頭們在那裡玩 011 回 另設一壇于天香樓上 013 回 因此在天香樓下箭道內立了鵠子 075 回 牌樓例有：
這牌樓上字我都認得，我們那裡這樣的廟宇最多 041 回 掛孝幔子，門前起鼓手棚牌樓等事 063 回 走到一座牌樓那裡，見了一個姑娘領著他到了一座廟裡 093 回 孝棚高起，大門前的牌樓立時豎起 110 回 那和尚拉著寶玉過了那牌樓，只見牌上寫著「真如福地」四個大字 116 回 遠遠的望見一座牌樓，好象曾到過的 116 回
畫樓、翡翠樓和大觀樓例有：
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 028 回 李氏站在大觀樓下往上看 040 回 翡翠樓邊懸玉鏡，珍珠帘外挂冰盤 048 回
紅樓夢中「紅樓」所蘊含的深一層意義，各家有不同的解釋。索隱派以「紅」為朱， 影射明，認為紅樓夢就是一部朱樓夢，整本書以反清復明為中心思想和期許；的確，紅樓 夢中諸多「紅」字的巧合，已超過偶然的程度，東周列國志也說：「上天儆戒人君，命熒 惑星化為小兒，造作謠言，小則寓一人之吉凶，大則係國家之興敗，熒惑火星是以色紅。 今日亡國之謠，乃天所以儆王也。」自傳派認為紅樓夢是作者對曹家家道中落前的追憶， 歷來這方面的考據文章甚多；也有人認為紅樓夢寫苦、空、無常之理，是以「小說作佛事 」，整部書無非「描寫一個行者參禪悟道的過程」。無論是從賈府盛極而衰的故事發展和 結局觀之，或從整本書的意象結構來看，讀者看賈府也好，曹府也好，都「眼見他起高樓 、眼見他樓塌了」，各派都言之成理，難得的是各派都承認紅樓夢有好幾層的寓意。紅樓 夢讀者多了解一派的看法，有助於提升對紅樓夢的了解與欣賞；反之，若只把眼光侷限在 特定的某一派，則無法盡收紅樓夢之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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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樓夢中還有非常多的意象例子值得探討，以上探討的幾個意象詞彙，只是全書極小 的一部份。這種有限的檢索分析，結論只是初步性的，若能繼續做下去，結論可能會豐碩 些。不過，電腦在蒐例上雖然提供我們許多方便，但箇中分析的過程卻十分費時費力，單 單檢索紅樓夢中的紅綠及其同義字等十幾個字，就產生了七萬多 bytes、九千多條索引， 字數快跟半部紅樓夢抗衡，這樣的篇幅，讓人望而生畏，遑論分析。但是如果有好的排序 功能體，好些無意義的資料，可以先行淘汰掉。以「紅」字為例，經過索引排序後，比較 可以利用的紅字索引就剩下六百四十九條；再按右邊關鍵字索引排序之後，「紅了臉」等 五十條跟意象無關的例句可以刪除，另外七十三條含「紅玉」的字，不在意象分析第一優 先項目，也可以不取；無關分析目的的一概不收，這樣篇幅就可以減去許多。
接著，在比較有意義的句例中，按左邊關鍵字排序，挑出四十八條「大紅」的字例， 再按紅字右邊的字排序，這樣一檢索，就出現九條「大紅猩猩氈」，這樣我們要查「大紅 」右邊的字是甚麼內容，就方便的多；同樣的按左邊字排序後，可以收到卅條含「小紅」 的詞彙、七十九條含「怡紅院」的詞彙，可以各依所需剔存。而利用電腦的巨集指令功能 ，用兩個鍵就能發揮不同的檢索排序功能，這樣蒐例就可以事半功倍。因此電腦索引和傳 統印刷索引在方法上是有別的，以往，有志於索引和蒐例的人只能從經年累月的閱讀中， 慢慢蒐集例子，積沙成塔；但電腦恰好相反，我們要尋找特別字串的句例，電腦可以有系 統的替我們做，經過逐步淘汰的過程，篩選出有意義的索引例子。電腦索引的缺點是，它 只能蒐尋字串，不能尋找觀念，因此在做電腦蒐例時，命令要下的清楚。例如要找尋跟王 熙鳳有關的所有例子，要利用的關鍵字不但應有王熙鳳，還要把熙鳳、鳳姐、鳳辣子、璉 二奶奶，甚至二奶奶、潑辣貨、伸出兩個指頭和凡鳥等都得列進去。
有時決定用甚麼索引關鍵字是一個難題。主觀的作法是，讀者把書看過一遍後，按自 己印象列出關鍵字，再在電子版書文中按圖索驥，客觀的作法則是，可以比較兩本或兩本 以上的單字頻率，看看有甚麼字詞使用頻率特別高。例如紅樓夢中的「紅」字使用頻率是 儒林外史的兩倍，也許是它在紅樓夢書中意義不尋常的一個跡象。不過，這個客觀的方法 只能找出可能性，在探討意象時，卻有其缺點，因為不一定能藉此爬梳出小說中所有的意 象，以紅樓夢中的凡鳥來說，頻率不高，卻是代表王熙鳳的一個重要意象。大凡作家，都 會有其慣用的字，比較兩名不同作家的特別用字的頻率，應是可以看出作者有心經營的特 別意象來的。
為了探討紅樓夢中的意象，還有一個作法是從究中國詩詞中傳統意象著手，以詩經、 楚辭、先秦漢魏晉南北朝詩、樂府詩集、全唐詩、全宋詞、全元曲等書，建立一個起碼的 資料庫。詩與散文、小說的文體、結構不同，如果要找尋重複字串索引，檢索紅樓夢會產 生許多無用的資料，但詩詞則不同，則詩詞資料庫檢索出來的結果多半都有意義，尤其是 在意象上。以檢索唐詩三百首中的紅字為例，有下列結果：
分曹射覆 蠟燈紅 鬼物圖畫填 青紅 宮花 寂寞紅 斷無消息 石榴紅 青鳥飛去銜 紅巾 落葉滿階 紅不掃 紅妝 白日鮮 紅豆 生南國 紅泥 小火爐 紅桃綠柳 垂簷向 紅葉 晚蕭蕭 風掣 紅旗 凍不翻 內府殷 紅瑪瑙 盤 紅樓 隔雨相望冷 山紅 澗碧紛爛漫 坐看 紅樹 不知遠 紅樹 花迎曉露開 剔開 紅燄 救飛蛾 洞房昨夜停 紅燭 夢啼妝淚 紅闌干 翠影 紅霞 映朝日 紅顏 未老恩先斷 坐愁 紅顏 老 紅顏 棄軒冕 一枝 紅豔 露凝香 一曲 紅綃 不知數
從詩詞資料庫中找到這種有意義的字串後，我們可以用它在特定的小說中自動尋找意 象，把它當作度線的金針；這種方法雖不能完全分離出小說中的所有意象，卻比自整部小 說索引中大海撈針要便捷的多。它的缺點是非傳統性和屬於作者個人風格的意象會有所遺 漏。不過從統計上來看，個人風格的和非傳統性的意象使用的次數一般來說並不多，因此 即使掛萬漏一，損失也是有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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