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的DNA

紅樓夢的DNA  容乃公


紅樓夢中類似黛玉是漢人或滿人的問題, 我以為不重要, 也不必去討論. 因為從最早滿入未入關, 都開始漢化了. 旗人未必是滿人, 而滿人為了自己的族類利益, 設了限制排除漢人,但實質有多種因素混淆這個話題. 漢人也有因通婚而滿化, 包衣之外, 尚有滿化的漢人.比如滿漢一直不準通婚, 康熙的母親郤是漢人, 而清朝皇室與一向只與蒙古通婚, 皇家幾乎都有蒙人血統, 為何少聽見蒙人文化.


西太后是葉赫那拉氏，滿洲鑲藍旗。聽說她只能說普通的滿語, 不會寫. 但她聽政時, 批奏都用漢字, 書法平常,尚稱流利. 至于光緒, 可能全不會說滿語了, 更別說寫.

談紅樓夢習俗, 很容易會發生文化色盲. 張愛玲《紅樓夢魘》：『鳳姐在靈前坐在一張大圈椅上哭秦氏，賈敬死後，兒孫回家奔喪，一路跪著爬進來——想是喇嘛教影響。清室信奉喇嘛教，西藏進香人在寺院中繞殿爬行叩首。』其實咱們南方人, 包括台灣人, 仍有兒孩入門奔喪要爬行叩首的習俗, 張愛玲早年即出國, 未必見過或聽說.


余英時在《曹雪芹的反傳統思想》文中說：「一般地說，八旗世家之遵守禮法實遠在同時代的漢族高門之上。」我以為早在五胡亂華時, 胡人對華夏文化用的心思, 要比南人強多.晉朝的中國人開始被比漢人還要著迷佛法與中土文化的胡人文武雙攻. 肥水之戰的苻堅南下不是為了貪圖江南的財寶, 而是要爭取二位大學問家 -- 習鑿齒和道安. 晉書說習博學多聞，以文章、史才著名，東晉孝武帝太元四年（379），秦王苻堅攻下襄陽後，將習鑿齒及道安虜至長安，乃對臣下道（大五○? 三五二下）：「朕以十萬之師取襄陽，唯得一人半。」即指道安一人，習鑿齒半人；其推重稱譽之意，溢於言表。

很多人都說, 滿人尊古禮法, 不但遠超過漢人, 而且到了苛刻的程度 -- 這是合乎自古在統治華夏最少一千年的胡族即有. 大清是最嚴重. 是從禮法文化角度來分旗、漢的。陳寅恪說: 「胡漢之分，在文化而不在種族。」

可能讀紅樓夢也要有這個心態, 否則去追問曹雪芹寫小說的, 心中誰是旗人, 滿人, 漢人,包衣, 最多只能和張愛玲一樣去一詳二詳三詳---而己.

有一回, 我跟胡茵夢說, 你父親是滿族正紅旗貴族，瓜爾佳氏榮祿後人, 但在文化上, 你不如我那麼崇拜大清帝國, 你該回去尋根. 後來聽說她真的回了一趟北京. 至今我不覺得她是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