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4月 05, 2017

師生的關係是一種緣份

師生的關係是一種緣份  容乃公

五六年前, 在和同班同學江瑜通信中得知大學教過我們國文課的歐頡
芳老師的情況. 江瑜住在舊金山, 和歐老師家很近, 所以她們經常相
聚. 當時歐老師雖然兒女都住在舊金山, 不過歐老師是獨居, 因而
就地之便和歐老師相當親近.


我因而開始也和歐老師在電話中聯絡上, 沒事會在電話請安, 聊家常
. 我其實在上她課時一直有一個好奇心, 因為她曾在大陸易幟後才從
北京遷到台灣的. 不過師生互動也僅僅止于教材互動 , 其他問題問
了未免唐突.

我後來常打電話和歐老師聊天 , 也寄了我自己寫的命理著作『談天
說命』, 與女兒寫的歐洲遊記『關於歐洲,誤會大了』. 知道她很細
心去讀, 還拿來當枕邊書時, 我特別感動.

歐老師教我們大一國文. 那時大一國文主要是讀史記. 聽他娓娓道有
如說書, 加上一口京片子, 至今仍記憶猶新.

那時台大上課有些老師是從不提課文以外的事. 因而我們為此少了很
多啟發. 那時文學院很多老師, 比如台靜農, 黎烈文等, 在政治上都
有極敏感的身份. 他們必得噤聲情有可原. 我們大一的其他課, 有一
些老師上課是只朗讀自己的筆記, 對別的事一言不發. 噤若寒蟬到詭
異的程度, 我猜可就是怕麻煩, 就我記得的, 比如創立政大歷史系的
徐家驥, 教我們大一中國近代史, 另一位擔任胡適秘書的程維賢, 教
我們三民主義, 都只念筆記, 而不是講學, 程維賢更是荒唐到在朗讀
自己筆記連標點都交待上. 令我對他們的學識深度大起疑心. 這是那
個時代的悲劇, 也是文化的損失. 我在過去曾因為歐老師來自『匪區
』, 有很多好奇. 在我記憶中, 她也從不談個人私事. 只有一次因為
上課遲到, 她解釋是因為在讀銘傳國小的兒子跌傷, 送他去余善堂骨
科. 這事我曾在電話中和她聊起, 她說她己記不得了.

不過我相信她上課不去浪費口沫, 是為人敬慎. 她沒有像葉嘉瑩教授
遇到的政治問題那麼麻煩.

歐老師在後來在幾次電話中天南地北聊天, 我才知道她是一位非常幽
默 , 而且健談的人. 我提到同班同學的名字, 她幾乎都記得. 而且
有一次, 還笑著談到一位同學因為莫名其妙的原因, 期中考時交了白
卷, 好像在卷中發表了一些個人感想. 她一面說到這事, 一面大笑.
對這位學生的舉動, 她並不以為逆. 她表示對學習獨到的看法.

畢竟,她教過了那麼多學生,
可以對學生關注不止是一種敬業而己吧?
也許在教室中,也存在一種人生相當特別的緣份.

江瑜後來因為搬遷, 無法過去就近去看顧她. 我也比較少和歐老師
打電話. 倒是有一天, 曾在淡江大學上過我的課的明鳳英告訴我說,
她在歐老師家中電話簿看到我的名字, 才知道我曾是歐老師的學生.
真是巧. 明鳳英旅居美國任教於加州理工學院, 寫一手極好的散文
. 她老公是個漢學界專研錢鍾書的學者 Prof.Theodore Huters.

原來明鳳英的老公Ted是歐老師的乾兒子.

Ted 在台大學中文時, 他有一個令我極為羨慕的關係. 古人說一日為
師, 終生為父.Ted 不但程門立雪, 而且親炙師恩, 成了歐老師的乾
兒子.這是何等的造化?

寫到這兒我只能說人世很多事情有奇妙的巧合,而且也應該不止如此.

我和歐老師連繫上時,她己經八十多歲了.那時我曾有一個念頭,想去舊金山做一
個錄音訪問,要歐老師談談她在北京讀書時的點滴,期待或許可以聽到另一
個動人的城南舊事.可惜這事沒去實現.

不久,接到明鳳英的電話說歐老師走了.我有點後悔,因為可能真的我要的
城南舊事原來不但存在,而且也可以輕易到手.


直到前些日子,我在網上,讀到一篇寫臧啟芳,上世紀二十年代中國大人物的家族,
--遲了半個世紀的臧家祭奠--看到了--歐姨:不把自己當外人--這段時,我呆住了.
原來我沒去舊金山,不僅是我失去了一個城南舊事的故事,而且可能會是極有價值的
歷史.個人的舊事原本沒太必要去記,但是若果從歐老師口中說出的,也許是有文
化的價值. 我同時也恍然一悟, 原來她也曾像 Ted Huters 一樣, 被
一個詩書之家收養過. 她也不把自己當外人.


我曾寫過一篇談台大外文系的血緣關係中提到曾國藩後代在學術的家
族成就以及文化含義. 原來, 歐老師也曾和另一個規模不算小的血緣
結了親.

這事一直放在我心上. 或許就忘了. 我今天把臧啟芳的網文拿來和大
家分享,因為這篇文章滿足了我一直在讀書時想問的.

容乃公,2017年清明節



http://www.chinainperspective.com/ArtShow.aspx?AID=11060   遲了半個世紀的臧家祭奠
 遲了半個世紀的臧家祭奠



田牧







人們時常說「永生」,有人曲解為長生不老。挪威的著名作家克努特‧漢姆生對
此也有過解釋,大意是:「永生」是一代又一代,繼承先人遺志,代代傳承下去
,使得先人的思想和精神能夠「永生」。2011年2月27下午,「先賢臧啟芳追思會
」在美國舊金山希爾頓酒店舉行,當我目睹著紀念活動的場景時,腦際裏油然盤
旋起「永生」一詞。



舉辦一次家族聚會,舉行一次對先人的祭奠,對普通家族來說是件平常事,而臧
家卻走過了漫漫長夜,足足等待了半個世紀。臧啟芳一家的坎坷經曆,正是中國
那段動盪時代的悲劇縮影和寫照。



那些天,我有幸與臧家人一起參加了這個活動,與臧家的老少們有了些結識和交
流,並被臧家人的平實語言、閃光思想而感動,為他們的人生經曆而感慨,這些
恰恰是對「永生」的詮釋。我紀錄了些許所見、所聞、所悟、所歎,雖然只是碎
語拾零,也算是一組實錄,一段見證……





照片1,臧家三代部分與會者在追思會上





一九四九年:臧家散了



臧啟芳先生是大時代的曆史人物,上世紀二十年代,他留學美國,學成後即刻回
國投入了當當時「教育救國」的大潮流。臧啟芳先生是經濟財政和市政管理的傑
出精英,他在民國政府時期曾擔任過天津市長,東北大學校長、財政部顧問、教
育部教育委員會委員、國民大會代表等職。臧啟芳先生一生追求民主,反對極端
的共產主義,也為此在中共的曆史紀錄中被湮沒。他在革命大時代,為中華民族
的發展留下了印記,做出了貢獻,臧啟芳先生不應該被曆史遺忘。



在那個動盪的年代裏,鳳凰涅磐,浴火重生,蕩滌著無數家庭的平靜生活。臧家
也一樣,充溢著民主大家庭的氛圍,家庭成員出現了左中右各派。大女兒臧慕蓮
走出家庭,參加了解放軍。而為「三民主義」奮鬥半生的臧啟芳先生,於1949年
,萬般無奈地隨國民政府渡海遷台。二兒臧英年、三兒臧凱年、二女臧素蓮、三
女臧雪蓮尚年少,都隨父親去了台灣。大兒子臧朋年則陰差陽錯沒走成,留在了
大陸。年輕的臧朋年非常理性,他以既留之,則安之的心態面對新政權,他曾說
:「一個新的政府總應該比一個舊的政府進步。」他對新政權還是寄予期望的,
准備加入重建新中國的行列。



臧家從此天各一方、人間遙隔,再也沒有團聚過。1961年2月28日,臧啟芳先生仙
逝,大兒子臧朋年、大女兒臧慕蓮,以及他們各自的小家庭,不得而知,完全失
去了臧老先生的音訊。



然而,臧朋年的良好希望化為泡影,他不僅不被新政權接受,還成了新政權的敵
人,這一鬥就是幾十年。臧朋年這一支,從此就沒有過上正常人的生活。作為臧
家第三代、臧朋年的兒女們,臧錫光、臧錫紅(盛雪)、臧錫慧兄妹,自然半生
惘然和迷惑,從未謀面的祖父,帶給了他們淒涼的厄運,使他們的童年、少年時
期在祖父的陰影中度過。錫慧在主持追思會時,不無傷感地呢喃:「我們心裏都
有一個結,一團謎,很想知道祖父的一切,他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他又做了什
麼?」錫光、盛雪兄妹又何嘗沒有這些想法。



盛雪卻不願徘徊於期望和夢幻中,她是那種有想法就付之於行動的實幹者,她能
從臧家人的悲劇中,聯想到那個時代的悲劇;她能從祖父臧啟芳的曆史疑案中,
洞察整個時代的曆史悲情。不動則已,動者,舉社會之力,叩問曆史,掀開那段
湮沒的曆史。

真實的曆史,總有重見陽光之日;失散的臧家,總有重新團聚的一天。這些年來
,盛雪有個計劃,想為從未見面的祖父做些什麼?為散失了半個世紀的臧家做些
什麼?為那段迷失的曆史做些什麼?為那個大時代被遺忘的曆史人物做些什麼?
於是盛雪與哥哥錫光商量,舉辦一次全家族的追憶祖父祭奠,讓祖父的英名永生
!錫光心有靈犀,理解妹妹的情感,非常贊同,並表示他會鼎力支持,幫助妹妹
圓這個夢!去圓臧家失散半個多世紀的夢,告慰祖父的在天之靈!

當盛雪與一批志同道合的朋友商議時,得到了大家一致的贊成和全力支持。這個
夢就這樣被納入了計劃,步入實施……



照片2,部分與會者合影





臧啟芳:當代的辛棄疾



臧啟芳進入我的視野,還是六、七年前的事。那年,盛雪給我一本她爺爺的《蟄
軒詞草》集看。翻閱臧啟芳老先生的詞文,眼前盡現娓娓雋永的韻句,呼嘯鏗鏘
的詠唱,擲地有聲的吶喊。讀「依天長劍待新磨,便好回頭重整舊山河」時,彷
彿再現了老先生的俠骨仙風、一身正氣;讀「昔日長城空自許,而今萬事全非」
時,我又隨老先生之苦心,一陣惋惜、一陣傷痛;讀「臘盡他鄉渾不見,淩風傲
骨寒梅」時,我又為老先生不屈不撓精神,是振奮,也是感佩,領略了老人一片
拳拳報國之心。一句句詞文,一段段真情,真有一種「只見詩文不見人」的遺憾
。我很想知道臧啟芳先生究竟是怎樣的人?他的生平又是如何?從此我開始關心
和收集臧啟芳先生的史料。顯然由於他的反共立場,有關他的一切記錄,都被中
共曆史選擇性的湮沒了,人們只能從少有的資料中解讀。

以後幾年,臧啟芳先生的經曆逐漸清晰起來。從他的生平經曆和不凡作為中,我
覺得臧老先生特別像中國古代的一位曆史人物,南宋時有「蘇辛」之譽的辛棄疾
。「蘇」是指北宋的蘇軾。臧啟芳和辛棄疾有太多的相似之處。

他們都心系國家,一生愛國。辛棄疾所處南宋時期,中原半壁江山陷入金國,辛
棄疾滿心報國之心,一生力主抗戰,立志恢復中原。臧啟芳老先生隨國民黨退居
台灣後,許多國民黨高官對民國失去信心,不少人退出政壇,移居海外,而臧老
先生卻第一個站出來創辦《反攻》雜誌,每一期都親自執筆寫社論,鼓舞士氣,
欲「男兒一夜建中華,萬裏神州開遍自由花」,立志反攻大陸,重整中華民國。

他們都是才子和社會精英。辛棄疾不僅熟讀兵書,甚至親自設計兵器,同時還有
社會管理和治世之才,他先後擔任江西、湖北、湖南等地轉運使、安撫使一類重
要的地方官職,去治理荒政、整頓治安,卓有成效。臧啟芳是美國專攻經濟財政
和市政管理的歸國英才,在天津市長任內展示了卓越的管理能力。在教學育人方
面,他東北大學校長的十年任內,同樣做出了非凡成績。

他們都無意成詞人,卻都成了傑出詞人。曾在中原起兵抗金,建有奇功的辛棄疾
,一心想重返沙場,殺敵報國,可是這一理想始終沒有如願,在他四十二歲時,
受到彈劾而被免職,此後二十餘年基本是壯志未酬,求田問捨。只能從詞文中傾
吐衷腸。臧啟芳老先生到台灣後,同樣是報國無門,宏願落空。正如劉劭夫在「
試論臧啟芳先生《蟄軒詞草》的孤忠情懷」中所說:「國家不幸詩人幸,淬礪出
一位當代傑出的詞人。民國以降,在詞的創作成就上,臧啟芳先生可以說蔚為大
家。」劉劭夫還評價道:「臧啟芳先生的詞風筆力雄健,深沈郁勃,豪放縱橫,
直追兩宋的蘇東坡和辛稼軒。」

他們都是著名的「酒中仙」。劉辰翁的《辛稼軒詞序》有道:「平生不平事並卮
酒,但覺賓主酣暢,談不暇顧。」意即:一生不平抑鬱的事情都花在了飲酒當中
,只覺得酣暢淋漓,主人客人都是歡喜痛快,談論不休。臧啟芳先生的酒量更是
了得。有一故事為證。一九三七年,東北大學遷入四川落腳後,時有川軍騷擾女
學生。一日,臧校長邀請駐軍所有連以上軍官,舉杯說情,籲請軍官在國家救亡
求才之時,保障學生安全安心學習,他連幹四、五十杯,舉座震驚。宴後,軍人
騷擾學生的事件再沒發生過,而臧老先生大醉三日。這酒中之情,酒中之意又是
何等的不同凡響。

他們都在六十七歲時辭世。辛棄疾生於1140年,1207年謝世,享年六十七歲;臧
啟芳先生生於1894年,1961年逝世,享年同樣是六十七歲。

難道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上蒼安排?重塑?



照片3,部分研討會主講嘉賓



三叔:情深義重的儒雅之君



我到舊金山的當天下午,就見了三叔臧凱年,他是臧啟芳老先生的么子。

盛雪向我介紹:「這是三叔。」我與三叔熱情握手,互致問候。我對三叔的第一
印象:中等個子,一頭銀發,面容清懼,鏡片後的眼神隨和、親切,一身合體的
灰色西裝,給我的感覺是儒雅而親切,潛意識告訴我,三叔是好好人。

接下來的幾天,三叔繼續贏得了我的好感和尊敬。

三叔非常健談,話題扯得很遠、很廣。我們有談及台灣時局,談到國共合作,談
到海峽兩岸的「和平統一」,談到子女的教育問題,談到博采游戲等,聊談中,
他的智慧和境界令我感佩。

談到國民黨退守台灣。他說:國民黨失敗在掌握政權時,沒有及時解決農民的土
地問題,給中共鑽了空子。中共喊出了「打土豪,分田地」、及時展開了「土改
工作」。農民的需求總是最直接、最現實的,共產黨以此蒙騙了一個農業大國的
農民們。國民黨直到退守台灣時,方才驚醒,於是出台和實施了一系列土地政策
,可惜為時已晚。

談到國共合作,談到海峽兩岸的和平統一時,三叔有些激動地道:馬英九總統不
夠自信,魄力不足,他在與中共的合作中,完全應該爭取主動,爭取高姿態。中
共早年在弱勢時,打的就是「統戰牌」,現在既然中共高調倡導「和平統一」,
國民黨的智庫為什麼不能提供方案,很好的使用「和平統一」牌呢?國民黨的目
標應該不是簡單的奪權和更疊政權,而是恢復民主中國的大一統。

我非常同意三叔的說法,我說:「海峽兩岸的『和平統一』不應該是香港、澳門
模式,此兩地只是治權移交,而台灣有自己合法的民主政權,是一個獨立政府,
是中華民國的合法政府,所以『和平統一』的路線圖,應該是雙方享有政治、制
憲、外交、軍事、經濟、教育等方面的對等談判權利,在這個基礎上實現統一。
倘若中共真有這個魄力和誠意,中國的民主道路走上了一條『和平演變』之途,
也將是當今世界『和平統一』、社會轉型的新模式。國父孫中山先生民主建國的
思想就能實現,這也是您父親臧老先生的一生為之拚搏的宏願,他老人家在九泉
之下也能安息了。當然這些都是我們善良人的良好願望和企盼。」

三叔聽了我的這番議論,似乎遇到了知音,有些亢奮地說:「問題是現在的國民
黨政府是否能意識到這些?他們有沒有這膽識和魄力?我估計沒……」三叔話沒
說完,早已淚水撲簌、泣不成聲。我內心感歎:他真是臧啟芳先生的血脈傳承,
憂國憂民之心、之情溢於言表,我不禁為三叔的眼淚、智慧和思想,深深地動容


以後,我們還談論起孩子的教育問題。他給我講述了一段他女兒的故事。三叔的
二女兒臧錫琳是學法律的,畢業後成為國際商法大律師。那一年姚明赴美,加盟
美國職業籃球休斯敦火箭隊,美國籃球明星奧尼爾拿姚明當時蹩腳的英語進行嘲
笑。錫琳看了報道後非常憤怒,征求父親的意見,欲在民間組織抗議行動,要求
奧尼爾公開道歉。三叔非常贊許,鼓勵女兒說:「這是好事,一定要去做。」錫
琳將課本上的法律知識學之所用,非常機智和策略的應對法律維權戰,通過一系
列努力,最終達到了預期目標,奧尼爾公開向姚明道歉。

三叔對娛樂消遣,也充溢著智慧。談論到賭城的博采游戲,他提醒到:輪盤賭(
Roulette)、二十一點(Blackjack)等,要懂得規則中利弊,是你與莊家賭,而
游戲規則中,莊家勝率已經被事先設置好了,占了絕對優勢,這樣的賭博游戲雖
然不公平,但已經俗成規則。只有一種賭博是比較公平的,即德克薩斯撲克,這
種游戲是參與者與牌友賭,莊家只收小額抽頭,這種游戲可以小試把玩。三叔還
是德克薩斯撲克的高手,多次參與比賽進入最後一桌決賽。我深為同感:只要你
的膽識和牌技,在百分之二十的高手之內,贏錢是一定的。留給你自己的問題,
是如何鑒定自己的膽識和能力。

三叔給我的印像是精於思考、聰明過人、剛正不阿,很像他的父親。臧啟芳先生
是民國以來少有的傑出詞人,他的古體詩詞集《蜇軒詞草》,得到許多專家的稱
頌。三叔也擅長填詞作詩,這可能來之父親的遺傳。在這次臧啟芳先生的祭奠儀
式上,三叔為父親的一篇詞作當場譜曲,引喉高歌,那悠悠的古曲旋律,那委婉
的心扉之情,詮釋了父親鏗鏘激昂的詞韻,在會議大廳久久的蕩漾,博得了全場
的一片贊譽和掌聲。

三叔說:我到美國後,一直惦記著我的大哥。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大陸總算開始
對外開放,我的一個朋友在日本來電問我,說他要去大陸,要給你大哥捎帶什麼
東西?我想也沒想說:給他帶個大彩電去。那時候這在外國也是最時新的,這朋
友了解我們家的事,答應一定替我辦到。他二話沒說,在香港買了大彩電,替我
背去北京給了大哥,圓了我對大哥的思念之情。

錫光也在會場對朋友們回憶道:我初來美國留學,去探望三叔,三叔那時已有一
家自己的大餐館。叔侄見面激動不已,不亦樂乎,三叔親自進廚房替我掌勺,做
了一盤美味的五香牛肉絲,並遞上一大杯啤酒讓我享用,三叔自己在一邊靜靜地
注視著我,淚流滿面,泣不成聲。是因為三叔見了我,想到了我的爺爺、他的老
父親,可能還想到了臧家散失數十載的悲情……

這幾天裏,三叔數次感慨地對我說:我們臧家人能有這一次團聚,太不易了,是
我侄女盛雪的努力,也有你們這些朋友們的相助,真讓我感動!



照片4,三叔臧凱年





二叔:執著的戒煙大使



二叔叫臧英年,早就聽說了二叔的威名,他是戒煙使者。戒煙無國界,他走到哪
兒,戒煙職責就行使到哪兒,所以我稱他是「世界戒煙大使」。他的到來,自然
是有人歡喜有人愁,對於煙民來說,猶如老鼠遇著了「滅鼠靈」,或者說是老鼠
見著了貓,趕緊撤,撒腿逃之夭夭。

二叔早年在美國協助設立全美華人協會,並曾任西雅圖分會主席。於80年代初就
開始帶領美國文化、學術、科技等各類訪華團多次到中國訪問,以期幫助中國打
開國際視野,也讓外界看到一個真實的中國。二叔在中美文化交流中做出了傑出
貢獻。

二叔從90年代初開始在中國推動戒煙,他對戒煙的韌勁,從我見他的第一天起,
就領教了。研討會的前一天中餐後,我和楊建利、阿海、嚴力、賀軍、邊大衛等
一行人離桌,路過臧家一席,我一眼看見一老人西裝上的戒煙徽章,貿然脫口而
出:「您是二叔吧?」老人一邊答腔,一邊站起道:「我是二叔!」二叔人很高
、身板筆挺、舉止敏捷,就像個軍人。二叔一點都不見生,以長輩的口吻道:「
我給每個人都帶來了禮物,我寫的戒煙書,人手一冊,過後我會分發給大家。」
說著迅速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打小片盒,一邊解釋:「這是戒煙貼,效果可好了。
」說著給周邊的人分發起來。我心想:好麼,這就開始了,真是名不虛傳。我站
在二叔對面,他對我說:「我看你是吸煙的。」面對突如其來的問話,我被動式
的坦言道:「是啊。」二叔即刻撕開手裏的「戒煙貼」包裝,道:「那我替你貼
上,試試!」說著就拉我的手腕,我趕緊躲開,沒讓他貼,轉身溜之大吉。事後
心想:我太太假如見到了這一畫面,一定會樂開了懷,以為上帝的「福音」降臨
了。

二叔確實是軍人,是台灣海軍軍官,雖然眼前的他西裝革履,但是我想像他身著
海軍戎裝的模樣,一定更是赳赳帥氣,英武挺拔。他的演講報告是《近身觀察何
應欽》,講述了他在何應欽將軍身邊擔任侍從官時的一段軍旅生涯。

我對何應欽的了解,只是詞條式的,且夾帶著中共宣傳的深刻痕跡。何將軍在我
原本的腦際裏,是國民黨政治家、軍事家、國軍的一級上將,相當於美國的五星
上將,中共的元帥之類。黃埔系僅次於蔣介石的第二號人物。善於謀略、老奸巨
滑,據說「西安事變」時,他還有取蔣介石而代之之嫌。

但二叔講述的何應欽卻呈現了另外一番風貌,何將軍和藹親切,溫文儒雅,對身
邊的隨從人員關懷備至、細心入微。二叔當年是上尉軍銜,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
軍官,而何應欽位高權重,二叔在他身邊沒有一絲懼怕的心理,而感覺是與一位
親善的長者相處、共事。

二叔的口才也好,語言生動,模仿起何將軍的貴州話,惟妙惟肖,令人捧腹。至
今還在我的耳旁迴響。

二叔後來的軍旅生涯我就不得而知了,我沒有與二叔細談,可能是畏懼他的戒煙
勸誡。不過我還是翻讀了他的《戒煙指南》小冊子,分為《上癮篇》、《煙害篇
》、《勸戒篇》和《方法篇》,內容翔實全面,說教入情入理,文筆精練出彩,
我對他的才華、執著和能力,也確實佩服。

盡管我是深度煙民,吸了戒,戒了吸,幾度反復,眼下依然陷入老婆抱怨、醫生
禁令的四面楚歌之中,但還是徘徊於二叔《戒煙指南》周圍。因為在我的腦海裏
還有另一位人物,與二叔理論恰恰是相向而馳,他是德國的前總理赫爾穆特?施密
特。

施密特今年九十三歲,不僅擁護吸煙,而且創立了自己煙文化的園地,德國的《
時代週刊》雜誌中有他的一個欄目:「同赫爾穆特?施密特抽根煙」。他的理論是
:每個人對煙的感受是不同的,有些人對尼古丁上癮,有些人追求悠然自得的模
樣,有些人在煙霧裊繞中,感受到了煙文化的神韻。我想起朱自清《談吸煙》的
文章,「老於抽煙者,一叼上煙,真能悠然遐想。」「吐出的煙,裊裊地繚繞著
,也夠你一回兩回地捉摸,它可以領你走到頂遠的地方去。」施密特曾經自豪地
說:「煙,是我的第二伴侶。」我估摸:煙能給施密特帶來靜靜的遐思,給他帶
來飄逸的人生。去年施密特夫人羅吉去世,煙,無疑成了他的第一伴侶了。

今天德國的公共場合,到處貼著顯赫的禁煙標誌,而施密特所到之處,這一禁令
就失效,就是在漢堡市議會大廳內,也唯獨不禁止施密特吸煙。即便是在電視台
的錄音室做電視報告,施密特照樣吸煙,人們還得急急地遞上煙灰缸。甚至在早
就嚴禁吸煙的聯邦議會大廳,他仍然違規,只是改用鼻煙。在禁煙措施進一步加
強的今天,施密特卻認為:這只是一種暫時的社會現象。

嗨……,施密特還等待著煙民的解放運動呢?我不知道他是否能見到這一天!

我腦子裏忽然有一種幻想,假如二叔和施密特能碰到一起,打起「煙」擂台來,
豈不好玩?絕對是現代版的「關公戰秦瓊」,不愁時空紊亂,煙道南轅北轍,誰
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照片5,二叔臧英年



歐姨:不把自己當外人



歐姨走路有些趑趄,是個很風趣的老太太。那天二叔說:「午飯後還坐在會議室
裏的老人,這裏我的年齡最大了,在座的超過八十歲的請舉手。」歐姨趕緊舉手
。歐姨後來解釋:「我在這裏坐著,英年就不敢吱聲。」歐姨今年八十四歲,確
實是這次研討會的「大姐大」。

歐姨叫歐頡芳,顯然是外姓人,不是臧家人,可她堅持說:她是臧家人。

歐姨是大姑臧慕蓮北京大學裏的同學,兩人好得不分彼此。歐姨是從外地去北京
讀書,平日裏除了學校上課,整天與大姑粘在一起,時常吃喝居住在臧家。歐姨
說:臧先生好,是有個賢內助,臧老太太臧王淑清是標準的賢妻良母,她絕不亞
於人們掛於口中的名流貴婦。臧家是大戶人家,做飯不是平常人家的小鍋、小籠
,而是大鍋、大蒸籠,開飯時總是一大群人。老太太待人好、待人親,待歐姨就
像是自己的兒女一般。臧老先生給兒女吟詩誦詞,歐姨也與臧家孩子一起聆聽。
臧老先生的詞作,歐姨也能大段背誦。歐姨說:這個家族的氣氛好,沒有家裏家
外之分、之嫌,來者都是客,就餐時每次一大桌。臧先生、臧太太也從來沒把我
當外人,那時候我感覺自己就是臧家人。

這時我對高飛的一段話有了感悟,以及我幾次去盛雪家的感受和疑惑,也有了答
案。

高飛是一位藝術家,是影視界和舞台藝術方面的導演,是臧錫慧的先生。他以藝
術家的風格,誇張地介紹了盛雪的豪爽。他說:一次他駕車去盛雪家,居然找不
到盛雪家的門號了。已經是數不清的舊地來往,怎會迷路呢?盛雪家的門號我從
來不用記,在那條大街上,哪家大門敞開著,就是盛雪家,她家經常大門洞開,
人來人往。誰知這天偏偏她家大門未開,我就不認路了。

我幾次赴加拿大住盛雪家,也真是見識了她家的待客之道,整天是賓客盈門,長
桌飯席。我的那些加拿大的朋友們,都是在她家的飯桌上碰杯相識的。當時腦際
曾閃過一絲迷茫,一直忘了問盛雪,也就始終無解。歐姨解答了我多年的不解之
惑,這是臧家的血脈傳承——豪爽、好客。

到台灣後,歐姨依然常來常往於臧家,在她的心目中臧家就是自己的家。

歐姨結婚生孩子,臧老太太親手為她的新生兒縫製了嬰兒小衣服。歐姨說到這裏
潸潸淚下,哽咽道:「這以後,我的每一個孩子誕生,他們來到人世間第一次穿
衣,都是這一件了。至今我依然保存著這件嬰兒服,這是我對臧老太太的念想。


歐姨最後給了答案:幾十年來,臧家在我的人生中是個重要組成部分,臧家在我
內心有著不可替代的心結和位置,我的情感已經融合於臧家,所以我從來沒把自
己當外人,我就是臧家人。





臧大化:舊金山的著名僑領



臧大化是臧啟芳的侄子臧廣恩教授的大兒子。臧廣恩於1956年任日本東京中華學
校校長,兼任師範大學教授、東京學院教授。1960年獲日本國家文學博士。1966
年以交換教授名義,執教於台灣輔仁大學。

臧大化是美國矽谷著名的華裔精英。一提起矽谷,人們自然會聯想到北京海澱的
中關村、上海浦東的張江鎮、印度的班加羅爾、日本的築波、韓國的大田等各國
的電腦科技重地,但是源頭還是在舊金山南灣,矽谷已經成了高科技、成了IT領
域的代名詞。萬潤南應該是當年北京矽谷的驕子,我的同學劉小龍是上海矽谷的
領頭羊,現在又見到了美國舊金山矽谷華裔領潮兒。

臧大化先生,在美國矽谷一直享有盛譽。他畢業於美國聖塔克萊拉大學(Santa
Clara University),取得電機工程碩士學位,並獲國際科技大學(
International Technology University)頒發的榮譽博士學位。他自上世紀六十
年代涉足半導體產業,被公認為具備高度前瞻性的半導體產業專家。臧大化先生
曾經創辦了Oak Tech-nology、Data Technology、Xe-bec等三家公司,在美國那
斯達克交易所(Nasdaq)上市。他擁有在半導體產業創辦公司、產品計劃與管理
的數十年經驗和成果,後來與人共同創辦了橡子園科技,在高科技領域馳騁了半
個世紀,成績斐然。

臧大化先生不僅自己事業有成,還設法幫助和輔導周邊的年輕人成長。他強調:
成功之路,不僅是依賴個人能力,它需要人文環境,需要一支團隊,需要共同合
作。他指出:「天下事都是人跟人做出來的」,成功的事業,「溝通是非常的重
要」,閃光的金點子,是智者之間火花碰撞的結果。對於創業者來說,更需要人
格人品的自身修養,這是合作的鑰匙和基石。

臧大化先生不僅事業有成,而且也熱心於公益事業,他是美國抗日戰爭史實維護
的創始人和最出力的支持者。並創辦了「欣欣教育基金會」,任會長、理事長。
該基金會在中國救助邊遠貧困地區的兒童,在這些地區設立了幾百所學校。他也
是「Vision New American」的創辦人。

這次在舊金山舉辦「辛亥百年風雲人物學術研討會暨先賢臧啟芳追思會」,到場
的不少當地朋友都熟知臧大化。主講人天安門學生領袖封從德也說,曾經受過臧
大化的恩助。臧大化還攜美麗賢淑的太太呂建琳,兩位青年才俊的兒子臧士龍、
臧士祥,飽學儒雅的二弟臧大成,以及三弟臧大文年輕有為的兒子臧士達一起到
場向前輩臧啟芳致敬。在美國出生長大的臧士達並和臧錫慧一起主持了臧啟芳的
追思會。



照片6,主持人臧大化和主講人朱學淵、阿海、張曉剛





長孫:被「北大」破格招收的神童



盛雪的胞兄、臧啟芳先生的長孫臧錫光就住在舊金山地區。這次研討會和追思會
在舊金山舉辦,其中一個原因就是臧啟芳的長孫臧錫光在這裏。雖然我與他只是
近年有過幾段交往,但感覺上似乎很熟,就像老友一般。古人陶淵明道:相知何
必久,傾蓋定前言。可能就是這種一見如故的感覺。

我們尚未謀面,就時常聽盛雪說起哥哥,所以漸漸就知道了錫光不少事情,諸如
錫光從小就展露出超常的聰明才智,不到5歲就可以心算兩位數的加減乘除。錫光
喜交友,講仗義,特別貪玩,交了一大幫朋友,但是從不會耽擱學業,而且在朋
友中很有威信。上中學時,老師有事請假,經常讓錫光代課教授數學。在大多數
人還沒有見過電腦的時代,錫光就被同學取綽號「電腦」。錫光於1978年,在中
國大陸文革後第一次數學競賽(十餘萬人報考)中,輕鬆取得第十三名的成績,
全國所有大學任選、保送,他選擇進入北京大學數學系。錫光於1985年到美國求
學,現在也是舊金山矽谷地區IT界的精英。

另外有件關於錫光的事情讓我深受震撼。1992年4月,父親臧朋年突然病逝北京。
當時盛雪由於大量從事民運活動已經無法回國,我讀過盛雪的那篇「雁陣驚寒—
—祭父親」,知道盛雪對父親突然去世而不能回家盡孝痛徹心肺。後來才知道錫
光也由於無法回國為父親送終,痛苦焦慮,一夜之間罹患牛皮蘚,至今不愈。

2008年秋天,民陣在洛杉磯舉行會議,會後我和盛雪、加拿大民陣主席逸君轉道
赴舊金山探望萬潤南先生。錫光到機場接我們,送我們直接去了離舊金山機場約
兩個多小時車程的老萬家,原本計劃當晚回錫光家住,不料老萬堅持留宿我們陪
他多聊聊。那一次,錫光幾乎是一直在為我們來回駕車。

錫光像他的祖父和父親一樣善飲。按他的說法「酒中自有世界」,這可是唐代李
白、賀知章、李適之、蘇晉等「醉八仙」的酒論,喝酒能喝到這個境界,也稱得
上「嗜酒大家」了。那次與錫光把盞聊天,喝的是「酒鬼」酒,我不善飲酒,卻
故作風雅的隨口一說:「這『酒鬼』好喝。」誰知錫光很有心,我臨離開舊金山
時,他給了我一瓶「酒鬼」酒。現在這瓶「酒鬼」依然儲存在我家的酒櫃裏,顯
然我不是合格的酒友。

這次,舊金山舉行「辛亥百年風雲人物學術研討會暨先賢臧啟芳追思會」,錫光
也是忙前忙後。這位IT領域的精英為大會默默地承擔了後勤工作,也是這次會議
的主要資金捐助者。



照片7,三姑臧雪蓮和兒子美國太空人盧傑



臧家大嫂:「老佛爺來了」



臧家大嫂叫李桂琴,是臧啟芳長子臧朋年的太太,盛雪的媽媽。盛雪的父親臧朋
年於1992年4月4日因病在北京去世,老太太於1997年移民加拿大,一直與盛雪和
董昕一起生活。

研討會結束的當晚飯局,錫光專門准備了兩箱紅酒答謝遠道而來的朋友們。我攙
扶著老太太去各桌敬酒,答謝各路精英摯友。喜歡鬧騰的阿海就叫喚起來:「老
佛爺來了!」頓時,「老佛爺」的喊聲一片,此起彼伏。老太太樂呵呵的各桌轉
悠一圈,與戴晴、陳奎德、朱學淵、楊建利、費良勇、封從德、劉海巖等近百人
,一一碰杯致謝,杯觥交錯、歡聲笑語,洋溢著一片熱騰騰的喜氣。

老太太可不是平常老人,我尚未見老太太之面,就已經知道她的不少故事。盛雪
告訴我:母親非常支持「民運」,為海外民運組織做了不少事。有一段時間盛雪
與國內的聯絡工作主要靠老太太來任業餘「交通員」,但老太太做事,卻一點也
不業餘,可精著呢。老太太知道怎樣轉交給國內六四難屬和民主人士的捐款;怎
樣傳遞國內朋友的稿件在海外發表;怎樣乘計程車再換公交車避過盯梢的傳遞民
運資訊等。盛雪和幾位朋友於1993年湊了一筆捐款給六四難屬,由先生董昕親自
回國遞交。董昕順便到外省探視當時剛剛獲釋的民運人士,都是老太太資助的費
用。為此老太太也結識了丁子霖、江棋生等不少國內朋友。盛雪經常發起為良心
犯捐款,或者是加拿大民運活動需要經費,老太太總是二話不說,先掏腰包。老
太太曾經對我說:我女兒搞民運,我這當媽的不支持,誰支持?

六七年前,我第一次見到老太太。年近八十的老人,依然精神飽滿,思路清晰,
待人寬厚,與人說話嘮嗑,總是笑吟吟的,讓人能感受到她的慈祥和親切。因為
知道老太太的不少故事,所以去盛雪家一見老太太,就覺得很親熱,就像見了家
裏的老人一樣。

說起來我和老太太很投緣,晚上在廚房一角的飯桌上,老太太斟上一小杯二鍋頭
,我不會喝酒,老太太也給我斟上一小盅,我們就著一小碟白瓜子,邊喝,邊嗑
,邊聊。聽老太太講過去的經曆非常感人。她說起文革期間家裏被炒家,先生被
流放,自己怎麼帶著孩子艱難度日。怎麼從一個大戶人家從不做任何家務的大小
姐,磨練成一個不僅在家裏洗衣做飯、繪畫裁剪的家庭主婦,還要在外面修路建
房、揮鏟搬磚的勞力能手。特別是在文革期間好幾次和紅衛兵及街道革委會鬥法
,聽了真是不得不對她佩服有加。

老太太說:「盛雪從小就體弱多病,好多次大病不死。」「文革」期間因為盛雪
和不到三歲的妹妹錫慧還被送到東北農村寄養,躲避災禍。可到了農村,盛雪姐
妹也沒少受苦。

老太太說:兒子錫光從小就特別懂事,那時他才七八歲,已經知道幫著大人做事
補貼家用。他晚上跟著自己出門去抓土鱉蟲,或去采集葵樹籽等中藥的原材料,
或騎著快比自己高的自行車到野外割草買到動物園,一公斤才一分錢。

老太太有時也一臉自豪道:我兒子錫光就是聰明,即便是這樣的環境也沒耽擱他
的學習。

也是「文革」後,盛雪的爸爸終於熬到了平凡昭雪的一日,他有才,又能幹,原
本就是北京大學政治系,東北大學曆史系,外語學院英語系的畢業生。獲得自由
沒多久,他就急於為社會效力,可是長期的苦難歲月,卻把他的身子熬壞了,好
日子才剛開始,他就病倒了。老太太意味深長地說:什麼苦啊,難啊,我都經曆
了,這些都沒把我壓垮,也沒把咱臧家壓垮,你看我的幾個孩子都非常出色,這
是不是人們常說的苦盡甘來?

老太太的回憶和感歎,令我想起斯托夫人在她的《湯姆大伯的小屋》留下的一句
名言:母親們是天生的哲學家。老太太這些辛酸往事,這些平實語言,都是真真
切切的生活哲理。

一年後,當我再次去加拿大,我和老太太已經很熟,很親熱了,我們倆還是一樣
的喝小酒,一起嘮嗑。這一次老太太還提出要去飯店請客我們,結果我們一行人
去了一家南韓飯店聚餐。我自以為是大男人,怎麼也不肯讓老人家掏腰包,心裏
轉不過這彎。可老太太卻又執意要做東,飯桌上不知是誰說,那你幹脆認老太太
幹媽吧,一飯桌的朋友也跟著起哄,我覺得我與老太太本來就有緣分,這麼好的
一位民運老媽媽,老太太樂意,我當然更樂意了,何不為之呢?我和盛雪媽媽就
這樣完成了幹媽、幹兒子相認的程式,確立了「義母子」的關係。

幾年過去了,我們雖然很長時間沒見面了,但我時常還會惦記老太太,我會記得
老太太的生日,我們會在電話上聊上一段,續接著我們母子情義和友誼。

這次,會前在舊金山錫光家,我又見到了幹媽,自然是分外高興,母子親熱擁抱
,走去一邊聊我們自己的悄悄話題。阿海在一邊一愣一愣的,後來他聽說我們已
經有了數年的「義母子」關係,玩笑道:「想不到,你還埋藏的挺深。」

實際上由於老太太的豪爽大方和義氣,她的義子到處都是,在國內就有七八個。
能被老太太認可,招募到「義子」組群,就是與老太太的緣分。

寫到這裏,老太太笑吟吟的臉,彷彿又出現在我眼前……



照片8,盛雪的母親李桂琴、哥哥錫光、嫂嫂韓莉、妹妹錫慧





臧家人終於團聚了



大姑臧慕蓮居住在廣西南甯,未能趕來赴會,我是知道的。只是不見三姑臧雪蓮
。這天臧啟芳老先生的祭奠儀式開始,三姑臧雪蓮帶著兩個兒子盧傑、盧安和兩
個小孫子也都到了。盧傑是美國太空人,曾兩次打破太空行走的記錄,是美國家
喻戶曉的名人。但是在會上卻非常低調。盛雪告訴我:「三姑近期患了腰疾,行
動不太方便,所以來遲了。」

那天早餐,我旁邊坐著一對老人。老太太首先與我打招呼,並自我介紹:「我是
二姑。」我趕緊向二姑致意,順便問老太太邊上的老先生:「那您是二姑父了?
」二姑父笑著答:「是,是。」我趕緊說:「二姑父好。」阿海卻來替他們介紹
:「這是盛雪媽的幹兒子。」二老笑呵呵的一個勁說:「好!好!」會議文件是
我編製的,其中有臧啟芳後人的家譜,我自然將臧家人對號入座,二姑叫臧素蓮
,今年82歲,二姑父叫周熙同,今年88歲了,居住在美國芝加哥。會議結束後,
各路精英依依不捨,臧凱年和臧素蓮、周熙同幾位老人都到門口送別大家。兩天
的會議下來,年輕人都有點疲憊,但幾位老人卻仍然神采奕奕、精神飽滿。我對
臧家人的認識和好感也逐漸加深。

是白山黑水的靈氣,還是冥冥之中的啟示?是先人英靈的呼喚,還是親情血緣的
牽引?失散了半個多世紀的臧家人,終於有了一次團聚,使漂泊四海的臧家人彙
聚到一起,聚集在臧老先生身邊,是祭奠先人,也是告慰先人。盛雪說:舉辦這
個活動是為了告慰祖父臧啟芳,也是為了告慰自己的父親臧朋年。我想,先人的
天之靈有知,一定會欣慰、寬心,逝者可以安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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